朱中楣 编辑

明宗室辅国中尉次女

朱中楣朱中楣

朱中楣,字懿则, 江西南昌人。明宗室辅国中尉议汶次女,吉水少司马李元鼎室,礼部尚书李振裕母。关于其生卒年,李振裕《显妣朱淑人行述》(以下简称《行述》)中有明确记载:“淑人生于天启壬戌(1622)年五月初二子时,殁于今康熙壬子(1672)年二月十九日未时,享年五十有一岁。”著有《随草诗馀》、《镜阁新声》、《随草续编》、《亦园嗣响》等,收入《石园全集》中。

基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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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懿则

所处时代:明朝

民族族群:汉族

出生地:江西南昌

出生日期:1622年6月10日子

逝世日期:1672年3月17日未时

主要作品:《随草诗馀》、《镜阁新声》、《随草续编》、《亦园嗣响》等

本名:朱中楣

父亲:朱议汶

夫君:李元鼎

儿子:李振裕

女儿:六六

人物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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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中楣,字懿则,一字远山 ,江西南昌人。明宗室辅国中尉朱议汶次女,吉水少司马李元鼎室,礼部尚书李振裕母。关于其生卒年,李振裕《显妣朱淑人行述》(以下简称《行述》)中有明确记载:“淑人生于天启壬戌(1622)年五月初二子时,殁于今康熙壬子(1672)年二月十九日未时,年仅五十有一岁。” 著有《随草诗馀》、《镜阁新声》、《随草续编》、《亦园嗣响》等,收入《石园全集》中。

由《石园全集》内夫妇二人的诗词文章及子振裕所撰《行述》中,可以约略探出朱中楣一生患难频经、升沉不定的坎坷境遇。朱中楣之父辅国中尉朱议汶,字逊陵,系出瑞昌王府,为镇国中尉朱统第三子,母汪氏亦为名家女。朱中楣于明崇祯十二年(1639)归李元鼎,第二年(1640)李起补光禄,朱中楣随往京师,壬午年(1642)生子振裕于都门。癸未年(1643)夏,李元鼎推光禄卿,至甲申年(1644)二月始得旨,而李自成农民起义军攻陷京师,明亡。未几,清兵入关,搜罗遗老,特起李元鼎为太仆寺卿,乙酉年(1645)擢兵部右侍郎。后以坐荐人事落职,值江西用兵,不得归,暂寓津门兄紫函处。紫函以事被逮,李元鼎被牵连,有逮问之惊。昭雪后欲举家南归,江西烽火未靖,于是侨居江苏宝应县甓社湖。辛卯年(1651),李元鼎复原官,旋晋兵部左侍郎。然第二年(1652)冬,复因总兵任珍事牵连被逮,脱罪后于癸巳年(1653)初夏出都南归,仍侨寓甓社湖邸舍。夫妇二人始俭约相守,吟咏自适。丁酉年(1657)冬举家南还,卜宅南昌,庚子年(1660)生女六六。至庚戌年(1670)十月李元鼎去世之前,朱中楣度过了生命中最为安定怡然的十余年岁月。夫亡后,她伤痛不已,遂于两年后即壬子年(1672)二月卒于家。

综观朱中楣一生,正如李元鼎好友熊文举所言:“诸凡通显荣,流离患难,兵火风涛,艰辛险阻,无不备历。” (卷一)特别是随宦京都的十余年间,“患难频经,忧怀莫展” (卷十四),“境遇抑良苦矣” (卷十三)。而明朝的覆亡对于身为宗室之女、“天潢之裔”的朱中楣来说(卷二十九),打击更为深重,那种切肤之痛远比普通人要激烈刻骨得多。明亡时朱中楣携子振裕避难津门,“每诫乳媪尹氏曰:‘汝忠诚可托,有难,吾惟一死。此子可挈还故里,交罗夫人,无异己出也。’” 以此可见当时境遇的险恶与艰危。而乱离中其父议汶亦避乱山乡,不幸下世。因此,亡国之悲与身世之痛交集于胸臆间,令她时生家国之叹:“巢寻旧宇悲前代,粒哺新雏慰晚饥。” (卷十四《题燕》)“山川如旧冠裳改,城北城南起暮笳。” (卷十四《丁亥元日试笔》“)兴亡瞬息成千古,谁吊荒陵过白门。” (卷十六《宗伯年嫂相期沧浪亭观女伎演秣陵春漫成七绝》)血液里不可改变的宗室因子使得逝去的前朝对于她同时具有家与国的双重意义,而江山依旧人事全非的现实更令她清晰地触摸到历史兴废的无情面目。在动荡的时代大背景下,她个人的不幸遭遇也许是微不足道的,但那种飘零沦落的凄怆与身处乱世的悲仍然深刻而真实地勾勒出一代人的心事与感慨——“玉衡今欲低,山河已非故。天香又向月中飘,南北烽烟阻归路。” (卷十四《立秋》)作为明朝宗室,朱中楣一方面经历了鼎革的沧桑,一方面又不得不承受丈夫另仕新朝的无奈与悲哀。而身为贰臣的日子并不好过,宦海的波澜、人事的诡谲尤其让她为丈夫的安危而终日伤神,心力交瘁。尽管在诗词中她并未直接道出对李元鼎出处问题的不满,但迫切地希望全家早日归里偕隐的想法却从某种角度流露出不堪称臣新朝的本意。如《长相思·思归》词曰 :

忆家山,盼家山,世乱纷纷求退难。罗衣泪染斑。 昔为官,又为官,甚日归兮把钓竿。空看叶丹。

身为女子,即使是宗室之后,在当时的时代亦无可作为。她惟一可以选择的,只是退隐林下,在相对平静的生活中尽可能地远离尘世中难以面对的风波与巨变,以看似闲散优游的日子来沉默地掩饰或渐渐淡去曾经的创伤与隐痛。然而即使这样卑微的愿望一时间竟然也难以实现,于是她开始觉得沮丧。“昔为官,又为官”这六字中包含着多少官场里升沉不定、大起大落间带给她的惊悸与忧虑,同时也微妙地泄露了她对李元鼎始终未能忘怀仕宦名利的失望之情。她的这种抑郁心境在词中尚不能明白抒写,但在题为《孟冬感怀》的诗中却展露无遗:

为客他乡已六年,几经沧海变桑田。清霜凛凛凋残叶,澹月溶溶罩晚烟。怨逐漏声悲汉阙,愁随梦影到川。白云归尽人千里,怅望关河泪黯然。 (卷十四)

随宦京都的六年时光于她仿佛经历了前世今生的轮回。她一度灿烂不凡的前世伴着明室的覆亡而灰飞烟灭,她前路茫茫的今生则随着新朝的建立刚刚开始。在如此戏剧化的转变之间,她带着些许沦落的难堪重新审视了自己当下的境况:她所寄寓的京城并非她的故乡,而她所依附的新朝,也终究不是昔日令她光耀的明朝了。怀着这样的心情回首家国,无怪乎会有徒悲汉阙,归梦吴川之想。她在千里之外怀念的故乡,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她曾深深为之悲怆的已逝故国的影子呢。

综观朱中楣五十一年的生命,十八岁未嫁之前是宁静无忧的少女时代,三十二岁(1653)以后是偕隐归里的泊如余生。但这中间的十四年中,她却经历了太多的 “风浪波涛,云烟变幻” (卷十三),然“虽处万变而不失其常” (卷一),这与她不凡的性情与识见密切相关。

人物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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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载,朱中楣“幼即聪颖绝伦,女红之余,朝夕一小楼,丹铅披阅于纲鉴史记及诸家诗集,成诵不遗一字,间为有韵之言,多警句 (《行述》),“词赋史传,博览无遗” (黎元宽:《石园全集序》)。这一点与她的家庭环境有关。据李元鼎《逊陵朱公墓志铭》,朱中楣的父亲朱议汶“好读书,且擅临池技,大都取法于古而出以己意,尤喜于素壁上作大字,有柳诚悬之风。间以其余精岐黄业,活人无算。明末宗室有学行者” (卷三十)。在书香浓郁的氛围中,她自然能得到很好的教育与熏染。于归后,丈夫李元鼎又是“身持海内文章之柄者” (卷二十二),二人殊不乏门内唱随之乐。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朱中楣并不像大多数女性作家那样,只局限于与丈夫的诗词相和,吟咏之外她亦喜读史鉴及博物掌故诸书。阅读视野的开阔不仅丰富了她的学养,同时也令她的识见与胸襟超越于普通女词人之上。李元鼎《随草序》称其“每闲居,相对私与扬。凡朝政之得失,人才之贤否,与夫古今治乱兴亡之故,仕宦升沉显晦之数,未尝不若烛照而数计” ](卷十三)。儿子李振裕也说她“识见机警,料事多奇中” (《行述》)。不仅如此,辛卯年(1651)李元鼎官复原职,第二年(1652)晋兵部左侍郎,“条陈职掌一疏,先淑人实资赞画焉”(《行述》) 。这在当时的社会里,实在是令人大为惊诧的。作为一名女子,朱中楣的言与行已经明显突破了闺阁狭小天地的束缚。她不仅同丈夫相对谈政史论治乱,自出己见,甚至可帮助丈夫在官场上出谋划策。也正因为这样,李元鼎对她的情感中是包含着尊重乃至感激的。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余素位而行,不以险夷生死婴其心,则内子之力居多焉。” (卷十三《随草序》)在诗里他也曾再三称朱中楣“闺中吾益友” (卷十一《赠内》),“真堪呼小友”(卷三《赠内》),可见她在他心目中以平等待之的不寻常的地位。

另一方面,朱中楣不凡的识见怀抱又使得她每逢危难险急而能镇定自若,不乱方寸。譬如,乙酉年(1645)李元鼎任兵部右侍郎后不久即以坐荐人事落职,暂寓津门时因兄紫函事牵连被逮,当时“家人惊迸”,“淑人辄引义命自信,而寄不孝孤萧寺”(《行述》) ,旋得昭雪。壬辰年(1652)冬,“总兵任珍不法事露,议不称旨,枢部满汉堂司同时被逮”。李元鼎亦牵涉其中。在“仳离惊窜无完室”的情况下,朱中楣“夜则焚香告天,日率诸童婢井,篝灯草疏,血泪横襟” (《行述》),并对十岁的儿子李振裕说:“‘汝父脱有不讳,我惟拼一死叩九阍以鸣汝父冤,倘天听难回,’指所井曰:‘此即我葬身之所。汝好读书,毋坠先志,吾事毕矣。’” (《行述》)在一次又一次险恶莫测的境况面前,身为女子的朱中楣表现出非一般的沉着与坚毅。大难临头之际,震恐、惊惧、彷徨失措等诸种感受一定纷至沓来,那一刻她的心中应该也不免生出惊悸之情。但可贵的是她依然能够临危不乱,筹谋布局,并决定亲自叩天听、鸣冤情,诸般后果亦在计划当中。其心思之细密,个性之刚烈,筹算之从容,即使肝胆男儿也不过如是。

明清以来,女性作词者在数量上虽远远超越前代,词之质量水准亦在整体上压倒此前女词人,但她们基本上只投入到创作中,很少有人在词之批评方面提出自己的见解。只有道光咸丰年间的钱斐仲著有《雨花庵词话》,算是继宋李清照《词论》之后第二种专门性的词学批评著作。朱中楣虽没有写过李、钱二人那样的专论,但其集中一首《凤栖梧·自嘲》,却是针对学习填词而发的议论。词云:

但学填词称绮语。未按宫商,那识其中味。一艳次工三体制,飘飘勿带纤沉滞。 闺阁拈题尤不易。字讳推敲,争得尖清句。试问古今谁足誉,二安徐卓夫人魏。

在这首六十字的词里,朱中楣鲜明凝炼地阐述了对于作词的看法。词本与音乐密切相关,但到了她所生活的时代,早已词存而乐亡,所以她不无遗憾地说:“未按宫商,那识其中味。”尽管如此,对填词她依然有着自己的衡量准则:即情感要艳丽柔美,炼字须精工妥溜,体裁格调应符合词之特有之要求,具有流丽空灵之气而不可流于纤佻或滞涩。朱中楣还特别提到女子在选择写作题材方面的困难及局限,由此可以看出她在词的题材拓展方面是认真用过一番心思的。另外她也强调推敲字句的重要性,并列举出她心目中应当学习的古今名家:宋代的魏夫人、易安与幼安,明末清初相唱和的徐士俊与卓人月。魏夫人明慧的心性、婉曲的词风,易安过人的才情与清奇的思致,稼轩沉挚浓郁的情怀与扫空万古的气魄,以及徐卓二人的疏快俊爽,都是她取法欣赏的对象。虽然起句她不无自嘲地称填词为“绮语”,但从她的大部分作品及这首论词的《凤栖梧》来看,她绝非是以“绮语”看待填词的。

在朱中楣词中,还有其他方面的丰富题材,表现出各种不同的情怀与心境:“何处小楼吹玉笛,天涯游子叹飘蓬(”《捣练子·晚眺秋汀》)是思念故乡的孤独与怅惘;“风劲如鸣角,时危懒画眉”(《南歌子》)是身处乱世、烽烟遍地之际的忧怀如捣;“知音少,斯时别去何时会”(《千秋岁·别龚年嫂南归》)是知交分路的感伤与留恋。此外又如“时时偷觑水中央,或在蔷薇架上”(《清平乐》)写淘气活泼的小猫“,欲访名媛天际杳,小巫一见魂消”(《临江仙·题海昌词本》)表达对同道中人的赞许倾心,无不显示出她创作视野的开阔与选择题材的多变。从这一点来说,朱中楣的确称得上是同时代女词人中之佼佼者。

人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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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清词·顺康卷》,朱中楣现存词共七十四首,以小令居多。其词首先予人最明显直接的印象即是视野的开阔与题材的广泛。一般的女性作者,因囿于生活环境与生活经历的限制,往往只能局促于闺阁一隅,吟咏相思,流连风月,虽然也有人以宽容的态度表示“但当赏其慧,勿容责其纤”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女子由于处境与性情的束缚而导致的视线与题材的狭窄,正是造成其词容易流入纤弱单调的主要原因,故此也常招来后人诟病。如黄裳先生就曾说过:“她们共有的特色似乎都是那种邻于公式化的吟弄晨风夕月,花鸟闲愁,这几乎已经是一种公例。只要一开卷就能知道的了。” (P237)批评可谓严厉。但朱中楣词却突破了这种困扰。她的作品不像大部分女性词作那样习惯于将抒情的焦点集中在伤春悲秋与相思离别上,甚至普通女词人偏好的闺怨主题在其集内根本只有寥寥几首。李元鼎《随草序》称朱中楣词“或伤故国之黍离,或怀王孙之芳草,或叹时序之变迁,或感行旅之飘零” (卷十三),实际上这也只是其作品内容的一部分。朱中楣词的抒写范围远比前代与同时期的女性广阔得多,举凡思归、亲情、友情、世乱、节序、咏物、题画、故国之思、人生感慨、游赏风物等等,皆有所涉及。而且相对用力较均,并没有仅仅将关注点停留在一两个方面,其他主题便一点带过。

由于个人身世怀抱的不俗以及命意题材的广泛,朱中楣词殊少旖旎绮丽之气或纤佻轻艳之病。虽然其集中也有些婉曲缠绵的作品,但总体看来,她的词仍以清新散朗为主。宋荦《石园全集序》推许其诗词“高情独秀,有林下风” ,李元鼎《随草序》则称“其一段渊秀朗彻之神,博大澹远之思,绝无脂粉,如列须眉” (卷十三)。与普通的闺阁词人相比,清疏旷放的林下之风的确是朱中楣词的特出之处,这首先表现在意态情怀的萧散自适。如《连理枝·遣兴》词曰:

不效游仙去,且向尘中住。半构新轩,旧园名石,足成佳趣。看芙蓉隔岸锦屏开,胜湖山云树。 往也何须慕,今也何须骛。幸识投林,傍观宦海,容谁道故。赋归来酿酒有黄花,与高人警悟。

据词意,这一首当是朱中楣随丈夫偕隐归里后所作,流露出风波患难之余终能得享宁静的欣慰与怡然。对她来说,悠游于林泉之下,栖心于山水之间,看园石轩槛,自有佳趣;望繁花似锦,足称胜景。昔日的富贵只是过眼烟云,无须恋慕于胸;将来的岁月尚未可知,又何必骛远于当下。宦海的波涛险恶与人心的势利狡诈她早已领略见尽,所以她选择了如陶渊明般归隐田园,不复挂怀名利,不再忧心世事,在把酒称觞、赏菊东篱的自我期许中,完成内心的安定与自在。整首词遣词命意全无脂粉气与香奁气,士人般的萧散风度与清远气质代替了闺秀的轻倩柔婉与含蓄绵丽。而以高情独立的陶渊明自期,又使人愈觉其襟怀的淡泊与个性的孤高,朴素简洁的字句中一种朗秀清奇之姿自可想见。

再如《满江红·秋雨》词曰:

点染时光,早不觉、黄花俱酿。只连宵、嫉风腻雨,略愁微恙。金粟香生清磬远,芙蓉锦抹秋江上。念公车、此日近长安,离怀放。 丘壑志,琴书况。疏林内,茶烟漾。乍云敛溪澄,一轮初荡。醉叶似传青女信,新词更喜红儿唱。倚雕阑、无事听归鸿,襟期畅。

朱中楣早期词如《捣练子·晓看春色》尚有“春睡起,懒为容。澹澹衫儿怯晓风”这样纤婉轻约的作品,但国变后,其词内容风格明显有了很大转变,命意更深广多变,笔致亦归于疏放朴素。特别是南归偕隐后,生活宁静、心境平和的她愈多醉心山林、悠然适情的逸兴与幽思。这一首《满江红》写清秋时节闲适舒爽的心境,桂花幽幽的暗香,远处悠扬清越的琴声,江边绚丽的木芙蓉,疏林内袅袅荡漾的茶烟,以及澄澈的溪水,皎洁的明月,如醉的红叶,所有这些清嘉的风物实则皆是其散朗心境的外放。在俭素而平静的隐居岁月里,她曾经的郁郁忧怀渐渐转换成淡然安宁的从容情怀。她现在萦绕于心的,只是对儿子的牵挂与期待,是抚琴读书的雅意闲情。面对流光似水,季节变迁,她也终于能够放开怀抱,赏清歌新词,听雁声嘹亮,享受流离患难后生命中简单真实的喜悦与清新,而她萧然自在的意态神思在此亦可谓呼之欲出了。

其次,写境的清疏流丽是朱中楣词具林下风致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朱遂初《亦园嗣响序》称她的诗“步虚缥缈,出入溟,绝无人间烟火气” (卷十八),其实她的不少词作也是如此。朱中楣不喜丽绵软、轻艳纤巧的用词风调,女性作者局促压抑的闺阁生活所导致的视角狭窄写情单调的缺点在她的词中鲜有发现。彭士望称朱中楣“起处餐眠,曾不废学” (卷十八),李振裕也说母亲“喜读书,熟于掌故,日手一编,寒暑不辍” (《行述》)。深厚的学养与乱世的遭际既丰富了她的情感,拓展了她的视野,同时又提升了她的襟抱与生命境界。这使得她往往能将视线自闺阁一隅中抽离出来,摆脱脂粉浮靡之气,而偏向于更加清新开阔的抒情之境。 以《菩萨蛮·立秋戏赠梅君》为例:

凉风款款惊愁客,萧萧短发衣衫窄。秋色入园林,新蛩鸣夕阴。 江南蒪正美,欲趁芦花水。帘卷月痕收,砧声和笛愁。

词写得极为简净流美,摒除了女性作品的柔艳气息,而代之以文人士子般的口吻声情。她所选择的意象与视角都不在闺阁常见的范围之内,她所抒写的情感亦非女子惯入的别意闲愁,她在词中所营造的境界于清疏静谧外别具悠远流转之美。至于隐身于词中的思乡的愁客,在初秋的景色中,在遥想江南的幽思里,她(他)的形象面目似乎也是趋于中性化的,令人不知不觉间忽略了抒情者的性别而只沉醉于一种澹净泠然的意境中,字句间充满了清淑之气与空灵之思。

又如《丑奴儿·雨余》词曰:

田田荷芰含疏雨,荡漾珠圆。荡漾珠圆。绿柳枝头晚噪蝉。 琴清香澹浑无暑,好似秋天。好似秋天。欲操阳关第几弦。

雨后的空气湿润微凉,荷花淡淡的清香驱退了原有的暑意,田田荷叶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颗颗水珠,不远的杨柳枝头传来了夏蝉的声声晚唱,这些简单普通的意象在颇具匠心的词人笔下自然和谐,构成了一幅雨后新凉的优美图景。薛正平题《倡和初集》时赞许朱中楣诗“出入王孟,无香奁气,亦无高轩气” (卷十二),而她的这首《丑奴儿》也颇具王孟山水诗清逸自然的特点,写情流丽无碍,写境亦风致翩然。

再次,“语不雅驯”则是朱中楣词具林下之风的外在表现。一般说来,女子个性心理的敏感及情感的脆弱缠绵极易导致其作品风格的含蓄婉转与语言的轻倩柔美,但朱中楣的不少词作在语言上却显示了与其他女词人迥异的疏放直白的特色。例如,她和徐灿二人生活在同一时代,经历亦颇类似,甚至学养也都不相伯仲,但徐灿词多以典雅工丽见长,造语精致和婉;朱中楣虽曾表示以魏夫人、二安与徐卓为师法对象,然而令她最终突破闺阁常规的,还是得益于幼安的疏狂处与徐卓的俊爽处带给她的影响。因此,两人一个“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一个“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P588)。而二者词风的不同,既取决于本身个性的差异,也是所师前人的差别。朱中楣词的“语不雅驯”一方面表现为用词的不假雕饰,本真自然,如《西江月·效希真体》词曰:

处处烽烟未熄,村村农务应荒。闲看世路若登场,拜将乞墦一样。 第宅田园何用,非僧非俗空忙。何须待漏与披霜,醉卧三竿日上。

如果将此词杂入男性作者的集内,恐怕也无人会发现这是女子所写。且不谈情感的放旷萧散,即以语言而论,从始至终便无一处女子惯用的纤词丽字,而代之以绝无修辞、完全士人化的词语。又如《行香子·上巳》词曰:

小小园亭,百卉芳馨。水边花下任怡情。凭谁妙手,绘幅丹青。仿王摩诘,吴道子,倪云林。 风动波平,景物撩人。绿浓翻燕剪红轻。欣逢上巳共赏良辰。拟兰亭禊,飞英会,鹭鸥盟。

这一首既见清丽圆转之思,又不乏清韶工稳之美遣词用语自然简淡,素朴浅白,却另有一段神思飞扬的飘逸与洒脱。这样的语言风格便使得朱中楣词相对于其他作者多了一份疏放的气质与风度。另一方面,“语不雅驯”也会导致其词有时流入滞涩乃至粗率浅露的一端,譬如《满路花·寒食》词曰:

雷轰雨若倾,电画天疑破。苔皲翻绣甲、沉江锁。疾风至矣,寒食今朝果。笑子推坚卧。性拗冰霜,扑不灭无明呵。 古今高士,与世咸相左。汨罗堪配祀、迁水火。酣烟竞酪,也著应时过。吹主难铸错。且醉春光,濯缨漱石繇我。

这首词也明显是借用了男性的声情口吻,写景气魄大,写情感愤多,有稼轩以文为词的痕迹,却丝毫看不出一丝属于女子的婉约秀雅之致,用字用词亦较晦涩怪异。虽然王士禄称“迁水火三字奇妙”,然总体看来却予人太过生新之感,以致影响了词作本身叙情写境的自然和谐,也影响了读者对词意的领会与欣赏。此外如 “退益飞宋,鲸光岂照明”(《南歌子》),“霞烘腻雨乾,月碾酲云破”(《满路花》(春日寄外步方千里韵)),“念极中怀如捣,喔喔鸡声破晓”(《如梦令·悼妇陈氏》其二)等,或造语艰涩,缺乏流美之感;或直白通俗,致有浅陋之病。

词体本身具有一种杳渺幽约的内质与特美,故无论以何种风格出之,要不可脱离此一准则。朱中楣女性的身份与心理使她在创作中应更易贴近词的这种独特美感,她的不少出色之作就是既拥有自己个性化的清新气息,又未失词体特有的美感风格,由此形成疏放自然的林下风致。但也必须看到,在她的词中,亦有少数如《满路花·寒食》这样的作品,立意命笔皆刻意仿效男性作者,反映出她像当时的某些女性一样,因着对女子本身处境际遇的不满而生出对男性世界、男性文化的追慕与向往。这固然是她写作上突破闺阁气的诱因与动力之一,然而有时她也会由于掌握不好尺度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反会失去女子自身特有的纯真柔美,成为创作中的败笔。

总体而言,朱中楣词以清疏旷放的林下之风见长。这一点既体现在词的外表风格上,同时也体现在词情词境的内质当中。作为前明宗室,身经乱离之余,其词既未走向沉郁悲凉,又未走向凄凉萧瑟,而以女词人较为少见的所谓“林下风致”独出一枝,这在明末清初的女性词坛上当是特别的一例。其词作的成就虽未能与徐灿比肩,但其人其词亦有他人无可取代、无以超越之处,值得为之一书。

家庭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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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辅国中尉朱议汶,字逊陵,系出瑞昌王府,为镇国中尉朱统第三子。

母亲:汪氏。

配偶:李元鼎,字吉甫,号梅公

儿子:李振裕,娶妻子陈璋玉。

显妣朱淑人行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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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淑人姓朱氏,讳,字懿则,号远山,明瑞昌潢裔。外王父辅国中尉逊陵公讳议汶,读书植行,称宗英焉。外王母汪,生先淑人,有异徵。幼即聪颖绝伦,女红之馀,朝夕一小楼丹铅披阅,于纲鉴、史记及诸家诗集成诵不遗一字,间为有韵之言,多警句。外王父奇之,命字曰懿则,为慎择所以克配者。时年十八,先大夫以铨司给假里居,遂许婚焉。庚辰,先大夫起补光禄,先淑人偕往。

壬午,生不孝孤都门,淑人喜曰:「有子可教也。」癸未夏,先大夫推光禄卿,至甲申二月甫得旨,值流寇陷京师,从叔祖总宪公殉难,先大夫誓相从焉。淑人亟请曰:「公赴大义,何敢言?但传张献忠贼兵踞江楚,所过杀人无噍类,今南北隔绝,长儿家问未卜,所存仅瓜瓜泣耳。君以身殉国,余必以身殉君,且先封公马鬣未封,穉子孤身谁抚?宗祀安可忽也?」先大夫恸哭,未即引决。淑人挈不孝孤避难津门,每诫乳媪尹氏曰:「汝忠诚可托,有难,吾惟一死,此子可挈还故里,交罗夫人,无异己出也。」逾月,我朝兴师底定宇内,搜罗遗老,特起先大夫冏寺卿,历任兵部右侍郎,继以荐人事被诬,客先伯紫函津抚衙舍。

忽传逮问,家人惊迸,淑人辄引义命自信而寄不孝孤萧寺,旋得昭雪。会江乡金逆之变,欲归不能,于是迁播转徒,日靡定居,瘏瘁经营,悉倚淑人,卒办不怼色,暇即与先大夫商略理乱大势与救时急务,逆旅中无图籍可携,先淑人悉出之腹笥,如借箸画灰,指悉不倦,先大夫籍以忘侨居之困。

岁辛卯,我世祖章皇帝亲临大政,先大夫膺特召,复原官,旋进本部左侍郎,条陈职掌一疏,先淑人实资赞画焉。壬辰冬,总兵任珍不法事露,部议不称旨,枢部满汉堂司同日被逮,比离惊窜无完室。先淑人毅然曰:「大夫行事,皦如白日,圣明在上,断无不霁之威。」举家赖以无恐。夜则焚香告天,日率诸童婢濬井篝灯,草疏血涕横襟,时不孝孤年十岁,先淑人命孤曰:「汝父脱有不讳,我惟拼一死叩九阍以鸣汝父冤,倘天恩难回,」指所濬井曰:「此即我葬身之所。汝好读书,毋坠先志,吾事毕矣。」不孝孤呜呜孺子啼,不敢仰视。

幸赖世祖皇帝圣明独断,先人得徼宽典,始末详先大夫行状中。南归,仍侨寄甓湖邸舍,先大夫自称白田寓公,人拟之鹿门偕隐云。自是俭约相守,吟咏自怡,数年中惟与先大夫盱衡古今治乱人才邪正,凿凿有论断简韵送难日进。不孝孤膝跽听受,解则喜,否则怒,其不以爱弛教类如此。以是,不孝孤十九举于乡,庚戌成进士,蒙皇上遴拔,读中秘书,皆先大夫、淑人庭训之力,此不孝孤回首趋庭之日痛不欲生者也。淑人壶范端严,持大体,喜读书,熟于掌故,日手一编,寒署不辍,识见机警,料事多奇中,秉家肃然有法,凡宾客过从佐理中馈一如先大夫旨。

痛外王父之弗逮养也,为卜吉兆以妥其灵,而迎外王母就养于家,亲奉甘旨,廿年如一日,视兄振祺无异所生。丁酉,始挈家南还,卜宅南昌,为不孝孤纳妇于陈,早殀,继娶于刘,爱之如女,而训诲不少怠。至于庭族姻娅有急难,振恤救援,不遗馀力,室家赖以完聚、子孙赖以昌炽者不可悉数,举凡事关家国、谊切纲常,莫不佐先大夫,勖小子潜移默植,以求无愧而后已。

呜呼!不孝孤质禀最鲁,先淑人为善无德色,尚有所不及见、不及闻并见之闻之而心有所未忍言、事有所未可书者,不孝孤何能仰述万分之一哉!先大夫之寝疾也,不孝孤心动请假急归,中途即闻讣。数月之中,淑人挈孤兄振祺、孤妹振祊吁天请代,衣不解带者三阅月,含敛之具,必诚必信,朝夕哭奠,一准乎礼,而哀毁过之。不孝孤徒跣奔归,已在先大夫见背两月之后,抚棺恸绝,起视先淑人臞甚,相向长号。淑人摩孤顶云:「我不即从汝父于地下者,以汝兄孤立,吾儿未归耳。」言未已,不孝孤惊怖失色,忍涕宽慰至再,先淑人始勉进溢米,力疾经营,率不孝孤等襄先大夫大事。每岁时祭奠,痛而绝,绝而苏,即居常寝食常带抑郁况瘁之容,不孝孤等惄然虑之而不敢言也。

夏五月,通国诸君子以至远近姻戚谋制锦为淑人称五十觞,有趋不孝孤徵言于辇下者,淑人闻之,跽不孝孤于庭,垂涕而言曰:「而遂忘而父乎?而以而母为何如?母乎且不忍而等一觞,忍受通都诸老之言以自寿乎?」言讫,泣如雨下。至期,衰服诣先大夫柩前,且拜且泣,不孝孤虽备卮酒而梭巡不敢以进也,犹逆计来岁服除,跽进一觞以介眉寿,而孰意淑人竟以二月二十三日示疾,至十九日遂弃不孝孤等,继先大夫而长逝也邪。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尝汤药者未逾一旬,不解带者止及三日,弥留之顷,屹然端坐合掌,孤泣问何语,淑人曰:「吾惟守中而已。」言讫,索先大夫遗命,搦管疾书「如意」二字于后,遂成绝笔焉。痛哉!痛哉!盖淑人矢志从先大夫之愿,历始终而不渝如是。

呜呼!终天之憾未已,坼地之痛增哀,未报劬劳,一旦永决。天乎天乎,何使我至此极也。淑人生于天启壬戌年五月初二日子时,卒于今康熙壬子年二月十九日未时,享年五十有一。所著有《倡和初集》、《随草镜阁新声》、《随草续编》、《亦园嗣响》,与先大夫《石园集》并行于世。振裕泣血具状,惟大人先生不靳如禄,俾先淑人生平始末籍传奕世焉。先淑人不朽,不孝孤死且不朽。

先府君行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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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讳,字吉甫,号梅公,先系出唐西平忠武王晟。王居关中,第七子宪,官江西观察使;宪子游,为宜春郡侯,占籍江西;至七世祖唐子尧公始居吉水谷村。自南唐至今九百馀岁,文章事业,代有闻人。二十二传至株山公楷,于孤为高王父,以诗举嘉靖丁酉乡试,起家县令,三仕皆有惠政。任青田时,御倭功为最著,解组归田,究心理学,与邑先正罗念菴先生倡道里门,有纪言行世学者,尊为株山先生,配曾氏,继刘氏。生六子,长即曾王父时学宾符公,为名诸生,屡举不第,游成均,授忠义中卫经历,驻蓟门九年。秩满,授征仕郎,推恩赠株山公文林郎,母曾赠孺人、刘封太孺人,后官至四川都司都事。

子二,长王父封铨公尚悳,字子昭,生而豪迈俊爽,有经济略,不屑屑治章句,早岁从曾王父参军戚少保继光幕府,少保一见奇之,曰「此必能任国事者」。后扶曾王父榇过鄱湖,被风几没,王父拊棺号曰「儿愿随水滨足矣」,舟危复安。事曾王母孝养始终如一日,娶祖母彭,继陈,俱早世,乃娶庐陵老冈彭氏,后娶邢氏、罗氏。王父屡试不利于有司,王母彭乃鬻簪珥衣物,趣王父束装北上占籍为礼部儒士,除保定府简较。杭慨任郡事,拒赂遗,遏强暴,台使而下,咸以大用期之。尝署安肃县,八阅月,生平抱负稍稍自表,见岁当迁。有大璫某,保定人,令私人言于王父曰:「李署令贤且才,稍款曲,可得美任。」王父笑而谢之,退言曰:「幕官而思异擢,且以他途进,其何以见同乡先达及家之师若友乎?」盖王父少事刘文节、邹忠介两先生,凡去就出处惟义之归,始终能自植如此。后以府君贵,覃恩封承德郎、吏部稽勋司主事,祖母彭累赠安人,罗封太安人。封铨公生府君及仲父亨鼎、季父贞鼎,府君其长也。幼即庄庄,特立严毅,与群儿嬉,咸畏惮之。八岁,大父任保定,府君依王母里居,就外傅。初属对,即颖异过人,王母见之,泣告外王母曰:「吾体孱且多病,恐不及见儿之立也。」遂挈之任,至山东之汶上县,而王母卒于邸舍。府君瓜瓜孺子,啼声远于外,县尉金君适过其门,闻之心动,为下马跪奠,代画权昔计而后去。是时,熊芝冈先生官保定推官,持风裁,属下吏咸莫敢仰视而独雅重大父,时时召语,参决郡事。一日,携府君上谒,熊公见即执手,谓大父曰:「此公辅器也,君何以一官为?」大父为吏廉而好客,既解组杜门,又不屑屑治家人产。继王母罗性卞急,府君事之甚谨,其起居饮食益自刻苦。十四,补弟子员。迨冠,授徒诵习,卓卓自命不苟,人不敢以少年目之,乃益发愤为文章,慨然有志于天下事。乙卯,应科试不及格,退而键关读易,三阅月,人罕见其面。邑令温青霞先生皋谟闻而异之,肃书币于读易之庐而请焉,府君勉为一出,先生即延而馆之学舍,亟问馈无虚日。逾月,温公大集邑之弟子员为决科会。是时,橐笔以从者数百人,温公独榜府君名第一,而府君果中是科乡试,邑人士益服先生识鉴有先几焉。大父时在武昌,熊芝冈先生九日登黄鹤楼,置酒高会,坐间得江右题名录,见府君名,先生引满大斗,欢然尽醉曰:「固也,吾知吉甫之必有立也。归语吉甫科名为能重人,人自重科名耳,且我之所厚期于吉甫者,不仅是也。」趋大父俶装归。府君迎之江上,奉觞上寿,大父述熊先生语相策励,已而相视泣下,痛先王母之不及见也。既两上春官不第,退受业于邹忠介先生之门,益安义命,澹然无营事亲讲学泊如也。天启二年,举进士第,人以年少争荣之,府君慨然自诵曰:「任重道远,士所当为,未至于是,敢不凛凛哉!」都城故有吉安会馆,为荐绅人士朝觐计偕宴息之所,魏璫假子某欲横踞,一日持厂票,狰狞叫哮,见者辟易。府君独挺身抗论,璫卒语不逊,府君怒系其一人,欲廷论之,众始去。是时,璫焰方张,人皆为府君危,府君弗顾也。癸亥,授行人司行人。司称闲曹,而藏书敌内府,府君朝夕手一编,上穷古今治乱兴亡之迹、邪正是非之关,凡历朝掌故方舆形胜诸载籍,无不淮今酌古,及当代用人行政得失之故,一一默识而笔记。之后,历任铨司,佐大冢宰进退黜陟,咸如素习,众正汇升,一时有清流之目,而宵人不得志者挤构百端。

府君素持正无私谒,媒蘖无所得,乃竟坐浮躁镌级,左迁湖广布政司简较。一时抚按诸大吏素仰府君名,皆数百里遣官逆境上,俾勿赴。府君曰:「君命也,必履任受事而后归。」先是,府君任行人,三奉使命,駪駪征车,惟以观风问俗为事,所过谢绝馈遗。淮藩雅重府君,特出玉带贻之曰:「此传国世宝也,先生高品行,且佩之。」府君固让,淮藩属鄱阳令固进至再,卒不受。襄藩喜文墨,雅好府君书法,数延府邸园亭,纵观府君临池泼墨,浮大白,赋诗为讌乐,所至咸以风度德望相钦挹,从前使车未有也。庚午,升吏部稽勋司主事,调验封考功。辛未,调文选,时冢宰章疏奏覆俱属府君代草。为武试处文臣过重,有重政体以惜人才一疏;而宪臣触纲应罪愚戆一疏,则申救易应昌、李长春乔允升甚力;体博收群议综核名实之谕,因上敬陈谘访之由,并陈无隐之义一疏,其酌陈铨曹事例,以清选法,疏略曰:「事例之设,祗缘国用日诎,军储告匮,朝廷不得己悬鬻爵之令,启输纳之门。然其始也,不过以监生加纳某官、吏员加纳某官而已,纵使选法少壅,臣部设法疏理大概,以正途选十之七,援例选十之三,犹不至为大害也。比至今日,而事例蜂生,赀援骛走,不但如滥觞之不可遏,亦且乱丝之不可理。如一官也,未选可纳,已选可纳,已任可纳,升任亦可纳,甚至一人而四五纳,一官而三四任,官方乱矣。一吏也,冠带可纳,三考可纳,二考可纳,一考亦可纳,甚至以绝无根柢之人,竟作弹冠结绶之客,而来历混矣。一选也,一拔矣,复有双拔、三拔矣,复有四拔即选矣,又有径选,遂至富者取官如寄,亦不嫌躐等,贫者老死长安,犹疏沦无策,而选序紊矣。诸如此类,未易枚举,臣愚以为立法贵在可行救敝,当权太甚,据议四款,在二部开之,未必遽为点金续命之方。在臣部受之,实长坏法乱纪之弊,若不亟议停,恐内以滋铨法之蠹,而外以教吏治之贪。臣等虽矢志振饬,极力澄清,终无以当于殿最也。臣非不知经费浩繁,持筹无策,但查事例每岁所入多不过三十万有奇,矧如四款所停,又不过三十万中十一,此外于二部佐急而于铨政无大害。臣部亦不敢概请议停,以失急公体国之谊,伏望敕下户工二部,即将各例速行停止,无复更以臣部为壑,致令二部锱铢之入,转成臣部沟浍之壅,其于选法大有脾益矣。」呜呼!人才为国家治乱根本,铨司尤为人才用舍攸系,读此而明季铨法之流弊至于如是,则真才沦弃,国事安得不大坏极弊,而婿至于一败而不可收拾邪?至复屯有议、增学臣有议,皆当时石画,未见举行。先是,丁大父艰,府君时奉使命,闻报,徒跣奔赴,哀号骨立,三年如一日,至今父老犹能言之以教里中之为人子者。孤幼时,每见岁时祭祀,府君必潸然悲涕,间或白衣冠拜神主,是日辄蔬食不见客。孤惊问故,府君泣告曰:「此汝祖、祖母讳辰也。」言讫泣下如雨,虽流离患难中未尝阻辍,古称终身之慕,府君庶其近之。方熊公以经略下狱,嫉之者腾口交讧,人莫敢近,独府君不顾嫌忌,悯公之死非其罪,为经纪其丧甚备。青霞温公自吉水令擢御史,与府君执手交戟之下甚欢,会宵人有以罗织疏属公上者,府君力止之。后璫祸独不及公,公谢府君曰:「我识君未遇前君于末路能保我名节,昌黎所云相与有成,其吾两人之谓与?」左迁里居十年,痛王父之未葬也,日从青乌家上下川原,烈日严霜,披荆宿莽无少间,或时与二三执友帆桌墨潭桐水间,登东山最高处,筑室为归休计,题其室曰买山菴,徜徉容与,于富贵得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饮酒赋诗,有终焉之志。其后生齿渐繁,弟若侄聚而告府君曰:「先人旧庐不足以蔽风雨,长子孙可若何?」府君毅然曰:「唯遂扩而新之」。一瓦之覆,一陶之植,皆府君手自经营,不以累弟侄。落成,举三世而聚处一门,辟奉先堂于屋之左介,岁时伏腊,少长会祀其中,一准于礼。时大司马家懋明先生、冢宰家辑敬先生与府君竞罹党锢,睹国是之日非,愤寇贼之纷炽,酒酣聚论,未尝不流涕被面也。庚辰,府君起补光禄寺良酝署正,而大司马公亦召起田间,补左都御史。时,贼已躏入秦豫,闻命星驰,相勉以忠义。壬午,升大理右寺正。本年,升太仆寺丞。甲申,升光禄寺少卿,皆闲曹耳。府君徒抱耿耿,设施无地,惄焉伤之。懋明公杭慷激烈,凡召对疏陈皆关军国大计,而请太子南迁疏尤痛切,沮抑不及行,贼益迫,都城将陷,懋明先生且殉难,独召府君与决。府君痛哭受命而退,懋明公遂朝服自经于会馆之中楹,即府君所力争地也。既而,新朝兴义旅,以底定天下,诏恤死难诸臣,府君伏阙上疏,请恤典以慰忠魂,乞护丧以归田里。疏上,赠懋明公吏部尚书、諡忠肃,会馆故祀文信国,府君奉忠肃木主配焉。袁公继咸不屈死东市,无过而问者,府君密遣人裂帛裹而瘗之,后求其子姓载以归。流寇之陷京师也,府君守懋明公丧不去,为贼所劫,以刀环撞右臂几折,乃闭府君空舍中,以闲曹获免搒掠。贼既败走,纵火焚京城官舍廒库,府君独募勇敢士以死护,光禄仓廒得不焚,所全米三十万石,且曰:「吾尽吾职耳,幸而新君复辟,抢攘之秋,安所得饷,且以累吾民,不重困乎?」未几,我朝禁旅卒取给不匮,世祖皇帝嘉府君功,升太仆少卿,乃上疏言马政,京畿之民便之,升太常寺卿。是时,国家新造,肇举郊庙祭祀诸大典,考订参酌,府君之力居多。

乙酉,世祖益眷注,擢府君兵部右侍郎,典试京卫武闱。是时,法令滋章,京畿八郡往往罗织陷人大逆罪,械至京部,例不覆案即转解刑部奏决,日常数百人,多滥死者。府君恻然伤之,又以禁网严密,难以口舌争,闭阁静思累日,乃宣言于廷曰:「兵部与刑部等耳,今解到重囚,不令覆谳,但取决刑部,非所以崇政体而重职掌也。」满大司马皆喜曰「诺」,相与覆谳,自后全活数千万人,府君亦不言,人竟无有知之者。会江西阙帅,逆弁金声桓、王得仁并有功当填补,兵部议金声桓充总兵官,镇南昌,而授王得仁副将,隶麾下,府君独力争,以为不可,曰:「二虎并处一槛中,鲜不为患,且江右余故里也,形胜险隘固所素谙,今莫若增设九江一镇,以扼下流之冲,即命王得仁守之,则二弁之势分,而倾轧之衅弭矣。」廷议皆曰可,独某公疑得仁私于府君,格其议使不行,而江西戊子之变,卒蹈其害,一如府君言。后坐荐人事落职,值江西用兵,不得归,紫函世父填抚津门,遂往就焉。世父以事被逮,府君以同居牵连颠踬,卒无怨言。及襥被南还,江西烽火未靖,遂止甓社湖,湖属宝应县,为府君乡试房师李淮南先生茂英故里也,先生第三子藻先与府君世好,遂分宅而居。

时藻先多外侮,其先公所遗祠宇园宅半为淮之豪猾所踞,府君为力请于官,豪猾震恐,还其业。府君即其祠奉淮南先生神主,执弟子礼展谒,尽哀始终,厚恤其家。邑有大利害事不得申请者,府君一一代为兴除之,江淮间至今诵德不衰。府君尝自称白田寓公,亦犹六一先生之家颍上也。顺治八年,世祖皇帝躬亲大政,谘询遗老,府君被特召起田间。是时同召起者,江南则今赠少保、吏部尚书、諡文通王公永吉,湖广则都察院左都御史长沙赵公开心,江西则前吏部左侍郎、今兵部右侍郎新建熊公文举。府君轻舸就道,陛见后仍补兵部右侍郎,凡廷议会推,侃侃不为诡随软媚,而居平晋接人士谦抑不自胜,与人言未尝不尽,尤喜汲引后进,有一概皆填然跃而附之。曩辛未榜下,府君在铨司,从同乡旅见中谓今少司马雪堂熊公曰:「此坐留以待君矣。」后熊公果由合肥令擢铨司。癸未,识今少詹事、翰林学士篁菴罗公于公车,曰「子馆阁器也」,遂弘奖不遗馀力,罗公感府君国士之知,周旋死生患难间,始终执弟子礼,天下争传诵,谓府君知人能得士也。府君再历枢府,举天下山川形势将卒营阵车旗器械征防守卫粮糗输挽,莫不广询默记,擘尽周详,凡疏覆奏请皆出府君手,大司马画押受成而己。府君叹曰:「皇上望治切,故从田间召臣等四人,臣虽愚,敢不竭顶踵以报。虽然,事有后先,务规其大,革积弊以从新治,非旦夕可几也。」乃先条列关于职掌者上之,其敕督抚核军实,议归并,统兵将领不许入城,江河要冲动支赎锾,打造船只,济大兵往来,赦流徒之罪等事,皆报可,惟流徒森严未即允行,然其后法网亦少宽矣。嫉府君者谓建白非公职,因相与腾口,赖睿察不为动。辛卯,再典京卫武闱试。九年,转本部左侍郎,充殿试读卷官,与丙戌读卷所得士皆知名当世,其后多历显要,人仰之如龙门焉。有宣大总兵任珍者,贪残好生磔人,每获罪以功免,仍其官,珍益横肆,复坐法,珍惧,辇金求行赂于京师者,事下兵部,时议欲贳其罪。府君独力持不可,曰:「杀人者死,珍擅毙多命,且法无再赦,宜按治如律。」争三日不决,于是一部两议,而拟珍重辟者,府君手笔也。疏上,竟从宽议。未几,辇金事闻,世祖震怒,追论前议诸臣同日并逮,枢部满汉堂司无不免者,法曹按验无实,反以危法中府君,而阴使人授意旨。府君偃然不顾曰:「天子圣明,臣有罪固当坐,果无罪,何惧为?」言讫倚墙睡,鼻息如雷。时,不孝孤年十一,侍侧,惊怖流涕,少顷,府君命孤曰:「吾以义命自安久矣,归语汝母好自慰也。」疏上,举朝哗然不平,政府都御史台暨台谏诸公拟命下即具公疏申救。是时,世祖锐意太平,亲览章奏,至夜分不辍,章朝上夕即命下,是疏独留中五日,举朝不知所为,皆惴惴,忽一日召阁老范公取兵部原议稿来,范公取以上,世祖忽指一稿,问曰:「字迹能识否?」范公审视熟睇,覆奏曰:「此左侍郎李元鼎字迹也。」上曰:「安有受人之金而拟人大辟者?」旨下悉究罔诬,仍切责刑部比拟徇私,显有情弊,著申饬行,举朝咸颂圣天子明断烛幽隐也。有劝府君申辩者,府君谢曰:「山林猿鹤,梦寐久矣。且孤危孑立,几至颠隮,赖睿圣保全,得始终,完臣节,幸矣。吾岂复求再入中枢堂邪?」信宿介行李次淮阳,感里老攀卧诚切,复休于泾水之上,喜其俗朴,城完而邑之西曰邹家湖,湖外居民自成村落,树木穠阴,熙熙恬恬,从不知世间有乱难兵革事,府君日与二三老友游衍荡漾其中,赋诗命酒,陶然自得。居五年,忽兴思丘垄,遂挈家归,时丁酉冬十月,松菊仅存,而田园庐舍半委荒榛,不得己就南浦而家焉。府君怆然流涕曰:「吾之所以遭丧乱、撄祸患,三仕三已,颠顿播迁,而不自引决者,徒以先公马鬣未封耳。」乃卜鹳冈阡而吉,将窆,时多大风雨,启柩之前一日雨,府君默祷于殡宫。凌晨,雨忽止,远近会葬者数千人,自湖西观察使以及郡邑长吏咸毕集执事。府君以皤皤白发哀哭擗踊如初丧,卒事返庙而天复雨,人以为孝感云。邑故有仁文书院,为先辈名贤讲学地,邑令张象灿撤而毁之。府君愤甚,力请于观察施公闰章,公固学道人也,遂毅然约府君共修复,且亲祠俎豆焉。博士弟子员旧有给复例,会兵饷告匮,部檄议暂停以供协济,催檄杂遝,过期不偿者立行禠革不少贷,邑之绅士皆股栗,莫知所措。府君书券纳之库,其后尤贫力不能办者,府君悉代偿之,不责报。邹忠介先生继孙某贫懦不自力,其丘垄田舍多委弃不治,为强有力者所并。府君为经纪而釐剔之,且厚恤其家,以供祭祀。文信国公故有集版,毁于兵,府君补其阙,镂行世。其表章先贤加惠乡党者往往如是。其在宗族也,外和内严,务以仁义礼让为教,家之少长咸敬事之。丙申,归自维扬,悼闾里之摧残,伤故老之零落,忾然不怿者累日。于是,乃置酒聚家之人大会于祠,序昭穆,班尊卑,别长幼,执觯献酬,壅壅秩秩,府君起而言曰:「某患难馀生,今得与家之少长聚饮于此,未可为非天幸也。」乃酌而祝曰:「愿家之少长敬祖睦族,秉礼守义,无贻祖考恫为名教羞,兴仁兴让,固先圣之所以垂训也。」家少长咸拱立而应曰:「敢不敬承命。」府君复执爵而言曰:「庙貌不肃,何以妥先灵,教化不兴,何以鼓来学,其以某日修祠宇,某日起文会。」家之少长复拱立而应曰:「诺。」饮毕之次日,聚族而请于府君曰:「祠宇移建于此三十年矣。科目之继起无人,盍仍旧址而新之。」府君曰:「此吾志也。」遂捐金为之倡,辟壤选材,崇其绰楔,治其楹庑,丹之垩之,严严翼翼,伟然旧观矣。落成之日,家之名在庠序者数十人,而先试之;又集家之应童子试者数百人,而合试之。府君就其文艺之高下而次第焉,诸生中拔从侄孙鹤鸣第一,童子中拔某第一。府君游罗岩,从叔祖抡持其文来谒,府君览其文未究,喜曰:「叔直可冠军矣,童子云乎哉。」亟趣归,学使者果拔置第二,逾年应省试,与从侄孙今进士鹤鸣并举于乡。自荐绅士秀以及邑居保聚穷陬僻壤之氓皆传诵达数百里外,咸曰:「吉水李公创新祠宇,敬其先也;敦睦宗族,笃于亲也,兴起文教,广其才也。」相与思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一乡,一乡而推之无远迩,油油然渐知忠厚之风,而礼让之维俗矣。会邑有清丈之役,而邑故土瘠赋重,府君搤腕者有年,加以兵燹披离之后,榛芜遍野,行路心伤,有户存而人亡者,问其粮则存,问其人则亡矣,有人存而田荒者,问其人则在,问其田则墟矣,且有故家大族承祖父之遗,积重难偿,奔亡之不暇,往往辱于吏婿系于犴狴者,累累而是。府君念此比离,妻然陨涕,手口卒瘏,不遑宁处,慨然兴思曰:「安得圣朝一旦下明诏,俾直省督抚中丞得条列地方积苦,蠲除荒赋,厚民生以培国本,诚太平事也。」因悉力于本县经始之至今,乃得徼蠲除之恩,皆府君倡起也。府君虽家居二十年,举凡朝廷用人行政诸大事以及朝章国是四方水旱盗贼之故,每饭不忘,而忧乐随之,绝不以一身之休戚为荣瘁。尝诏不孝孤曰:「尔等读书不患仕进无阶,要在立身不苟天下,惟有心人乃能干办天下事,亦惟至性人乃能担当天下事,处不失为贞士,出相勉为纯臣。余之望汝曹者惟此耳。」不孝孤再拜,受教惟谨。明大司马王葱岳先生矫矫树风节,为正人所宗,府君出其门,称高弟。先生坐边境失机被收,府君周旋其间甚苦,先生竟以愤卒于狱,府君为多端画策以出其丧,召诸正人会哭返葬于家。先生不立资遗,有女不能遣,其嗣驰使告府君,府君曰:「此吾责也。」脱母淑人簪珥付其使归,且曰:「愧不能厚,吾负吾师矣。」当江省戊子之变,名家子女流落长安者至不忍言,府君空囊赎之,不足,又称贷焉,其世族赖以有后,完士人家室者甚众。其笃于师友故旧,拯人之危,恤人之难,此特其一二也。府君生于明万历乙未年十一月十四日,卒于清康熙庚戌年十月十二日,享年七十有六。著有《石园诗集》十五卷,倡和诗并诗馀六卷,《灌砚斋文集》四卷,续集诗古文四卷,馀多散轶未行世。妣罗氏,封安人,后赠淑人;妣朱氏,封淑人。以不孝孤振裕任翰林院庶吉士,会晋阶例停,故貤封如原封焉。男二:长不孝孤振祺,恩贡生,娶庐陵前壬戌进士、直隶泰兴知县刘公轩孺女,侧室任氏、费氏;次不孝孤振裕,娶凤阳巡抚佥都御史宜春陈公之龙女,早殁,赠孺人,继娶提督江西军务都督同知三韩刘公光弼女,封孺人。孙三:长景 ,聘翰林院检讨新建邹度拱女;次景 ,聘吏部观政庚戌进士南昌刘徵女,振裕出;景 ,振祺出。女四,长适同里曾恭端公次孙官生赐贵;次适同里翰林院修撰刘公同升第四子季鑛,贡生;三适前壬戌进士、礼部仪制司郎中伍公承载长子声扬,邑庠生;振祊幼,待聘。孙女六,三振祺出,三振裕出,长许字同邑辛丑进士、直隶顺天府遵化县知县龙榜次子燝,馀幼未聘。呜呼!府君名在天壤而不言功,泽及中外而不市德,身历进退通塞常变顺逆毁誉休戚不一动其心。不孝孤生晚,童穉不更,椎鲁荒迷,又何能仰窥缕述于万一,惟是得于父执诸钜公平日之所提命,乡先辈之所称引,文章道德之士哀吟之所传,宗族乡党之父老子弟,下至走卒儿童市谣里颂之所发。母淑人尝哭语不孝孤曰:「此汝父之善在天下者,故人知之能言之,至若生平多隐德,人所不知者,今不忍述也。须之异日口授汝曹,俾汝曹知汝父之志。」今不幸母淑人复相继弃养,则府君之积德累善孰从而传之哉?呜呼痛哉!不孝孤振祺侍疾三月,府君每起坐必正襟不少偏倚,间与客围棋笑言,从容命不孝孤曰:「吾家世受国恩,至汝曹已六世矣。祖宗之庆泽深长,后人之培养宜厚,有庄与祖垄近者黄牛峒,岁可出租谷若干石以供祭祀,其所馀令世世子孙食祖父之德于勿坠也。」言讫,索笔疾书,付不孝孤祺曰:「小子识之。」字画端整如平时。不孝孤备员史馆,闻疾心动,请急驰归,而府君已见背两月矣。呜呼痛哉!母淑人出府君遗命,不孝孤呼天泣血,不忍起视,少苏,母淑人乃跪不孝孤柩前,属家长某斋祓读训辞曰:「父字示裕儿:读书而成进士,仕宦而刀词林,诚人生荣遇也。事君事亲,儿自能为之,但我以数语宽缓稽儿请假之期,非儿之咎也。我所最喜者,母亲家务料理停当,汝兄弟友恭异常,百凡可以放心。惟立身行己,必以圣贤为归,升沉显晦,但以恬澹为念,是我生平得力、亦吾儿所习听闻者,是所倦倦至嘱者耳。庚戌十月初六日,父梅翁字示裕儿。」不孝孤拜哭受命,一恸复绝,不知身在人间世也。府君疾革前三日,少詹学士罗公宪汶至榻前启手足,府君与之决,正色而言曰:「大丈夫在世,可去可来,何惧为?」声琅琅达户外,罗公退而语人曰:「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胸。吾侍夫子久矣,吾固知夫子非凡人也,吾师乎,吾师乎。」不孝孤委顿泣血,迷谬不文,具述梗概,惟当世大君子赐采择焉。若夫言之不详,语之未尽,而斯世文献钜公知之最确信之最真者,乞更示状以补其阙,不孝孤谨忍死待命,不孝孤振祺、振裕泣血谨述。

继配夫

作品选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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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作

【旅兴】

身世苍茫里,烽烟已数千。旅愁春候觉,归梦草堂前。

花径迷蝴蝶,家山映杜鹃。枝头闻鸟语,犹自说燕然。

【雨馀登避暑台】

晚妆才罢试齐纨,夏木阴阴落照残。欲向层台窥远堞,偶飞疏雨染重峦。

湿云缓度莺声老,凉月还生燕语欢。共挹荷香思茗饮,轻风有意送梅酸。

【谷雨前一日小室闲吟】

小苑焚香逗绿纱,摊书随意注南华。春衫未翦寒仍怯,午梦初回日又斜。

湖外祇堪眠弱柳,雨前谁复饷新茶。中怀脉脉闲无那,看取游丝缀落花。

词作

【丑奴儿·雨余】

田田荷芰含疏雨,荡漾珠圆。荡漾珠圆。绿柳枝头晚噪蝉。

琴清香澹浑无暑,好似秋天。好似秋天。欲操阳关第几弦。

【行香子·上巳】

小小园亭,百卉芳馨。水边花下任怡情。凭谁妙手,绘幅丹青。

仿王摩诘,吴道子,倪云林。 风动波平,景物撩人。

绿浓翻燕剪红轻。欣逢上巳共赏良辰。

拟兰亭禊,飞英会,鹭鸥盟

【满路花·寒食】

雷轰雨若倾,电画天疑破。苔皲翻绣甲、沉江锁。疾风至矣,寒食今朝果。

笑子推坚卧。性拗冰霜,扑不灭无明呵。古今高士,与世咸相左。

汨罗堪配祀、迁水火。酣烟竞酪,也著应时过。吹主难铸错。

且醉春光,濯缨漱石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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